【美食组/局外人】
*私设爽文,魔幻元素预警
*逻辑废
* HE可放心食用
正文:
“哭是常情,笑乃不可测。”*
“在我荒诞的世界里,你是唯一合理的存在。”
>>>
弗朗西斯不记得是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又是什么时候见到那个东方人了。
他生着一副极好看的面孔,线条柔美却带着一股子英气,眉眼温和,那双眸子像上好的琥珀,容纳了世间最耀眼的星辰。乌黑的发随意地扎了个低马尾垂在肩上,发尾微翘,看得弗朗西斯想上手摸一摸——手感一定和丝绸一样顺滑。他脖子上缠着一条米白色围巾,散发着温润的光。
如果可以的话,弗朗西斯真不希望在这种场合遇见他。
这样的东方美人,本该穿着棕色的毛呢大衣,坐在午后的咖啡厅,在推门时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中抬起眼,隔着人群与他对上视线,然后从一句“Bonjour”开始愉快地对话啊。
或者是周六洒满阳光的公园,大教堂外的音乐广场,落着细雨的梧桐大道……
“……以上,我方决定指控波诺弗瓦先生蓄意谋杀。”
……总归不该是这该死的庭审上。弗朗西斯重重地叹了口气,被铐在一起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眉目间尽是疲惫。
控方律师陈述完之后,法官把目光转向辩护方律师,声音很大,似乎是想震慑住什么人,听上去有些莫名的滑稽:“诺拉小姐,您可以开始您的开场陈述了。”
他看着这位女性律师站起身,战战兢兢地用尖细的嗓音开始说话。说到细节处,不等对手打断,她便拔高了音调,脸涨得通红,语速飞快,企图不给别人留下插嘴的机会。饶是这样,她所掌握的证据也不足以说服众人,会场内好几处都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弗朗西斯被她锥子一样的声音折磨得发晕,耳朵嗡嗡作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回位置,现在是证人出席的时间。
东方人从证人席上缓缓起身,神情淡然,除了眼角微微发红,再看不出其他任何失去爱人的悲痛。
“王耀,25岁,身份号1111220018675,事发现场第一目击证人?”
耀。原来他叫王耀。
“是我,法官先生。”
老天,这么干净温柔的人,怎么能委身呆在这种肮脏的法庭!
弗朗西斯在心里愤愤地为他不平,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几眼。
王耀垂着眸子,态度平静,不急不缓地回答着问题。
“死者是你的伴侣伊利亚·布拉金斯基?”
“是的。”
“他生前与被告有接触吗?”
“有。”
“是怎样的接触?是否有过矛盾?”
“矛盾中心就是我,律师先生。”王耀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证据,“伊利亚和波诺弗瓦先生曾多次因为我而发生肢体冲突。”
“好的,明白了。”
弗朗西斯听着他们无缝衔接得像是精心排练过的一问一答,头脑愈发胀痛。
王耀说,他和伊利亚在大学里同时喜欢上了自己,而王耀选择了伊利亚。
如果说这样的开头让弗朗西斯猝不及防,那么接下来的剧情就让他目瞪口呆了:
伊利亚得到了王耀之后开始花天酒地,他们之间的感情逐渐变质,最后伊利亚成了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而弗朗西斯自己,对当初没有被接受的爱情耿耿于怀,辗转许久追踪王耀,鼓起勇气准备再次表白时,恰好碰见伊利亚实施家暴,为了保护王耀,他一时失手捅死了伊利亚——凶器还是他准备用来表白的玫瑰花。
还没等弗朗西斯理清楚这戏剧般的展开,他的律师又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连珠炮似的开始询问证人。
“根据你的口述,被告上楼的时候你正在被家暴?”
“是的。”
“伊利亚家暴你的频率大概有多高?这种事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只要他回家,都会。我身边的人都知道。”
“被家暴的感觉不好受吧?你们的婚姻也一定不会美满对吗?……哦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处,只是例行公事,请原谅。”
“……对。”王耀沉默了一秒,并没有理会诺拉没什么诚意的道歉。
“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怀疑,你也可能是波诺弗瓦先生的帮凶呢?你在之前提到,那天伊利亚回来时,是喝了酒的,醉汉的力气起码需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压制住吧?”
王耀没有立即回答,法庭里一片寂静。
今天的风有些过于大了,半开的百叶窗哗啦哗啦地作响,偶尔飘进几片干枯的梧桐叶。一缕夹杂着鸽子羽毛间蓬松气味的风吹进来——弗朗西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证人安安分分垂在肩上的发颤动了一下,接着他抬起琥珀色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回答道:“诺拉小姐,我之前也有说过,伊利亚喝了酒之后就像小熊软糖一样又软又粘人的吧?这时候的他,是没什么攻击力的。”
“既然没有攻击力,你为什么不反抗?——据你的邻居们说,那天没有听见你的求救。”
“请注意,我说的是‘没什么攻击力’,而不是‘没有攻击力’,你要知道,斯拉夫人即使是喝醉了酒,也能轻松制住我……更何况,你们也应该调查过,伊利亚有SM爱好。”王耀说着,轻轻地扯开了围巾,露出洁白的脖子上紫红色的掐痕,引起一阵低呼。他笑笑,继续说:“那天他掐着我,把我摁在地上,当波诺弗瓦先生赶来的时候我已经濒临窒息,哪里还有力气反抗和求救?”
女性律师的嘴唇因为激动而不停颤抖着,一张圆脸显得有些苍白。
“当然,接下来的时间你也可以询问进行尸检的法医,以便求证伊利亚的尸体上有没有我留下的伤痕。”
诺拉的脸色更加苍白。因为她知道法医发来的尸检报告上显示的痕迹全是弗朗西斯·波诺弗瓦造成的。
弗朗西斯听到这里没忍住笑出了声。在这一轮求证中,好像王耀才是律师,而诺拉是漏洞百出的证人,面对王耀犀利坦率的言语无法反驳。
若不是手上还戴着冷冰冰的铐子,他差点就以为这是哪位暗恋他许久的小姐专程请他看的一出闹剧了。
“你笑什么?老实点!”一旁看守他的刑警皱着眉呵斥了一句。
弗朗西斯耸耸肩,坐正了些。
他没有注意到王耀看向这边的眼神。
接下来的庭审中,诺拉面前写着证据的本子被揉皱又摊平了不下十次,破破烂烂的,像乞丐身上的破布。证人们一个接一个、流畅地回答着问题,控方律师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显,而诺拉脸上的冷汗却一滴滴地落下来,白炽灯下闪着嘲讽的光。
弗朗西斯注意到,王耀坐下后,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连看见自己爱人尸体的图片也没有任何波澜。他身边坐着一名长发姑娘,眼眶通红,表情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不知道是在愤怒什么。
当最后一位证人说完后,诺拉一屁股跌回座位,不停地用手帕擦着冷汗,嘴里念念叨叨的,弗朗西斯眯起眼睛细看她口型,像是在说“我就知道打不赢官司”、“这不能怪我”之类的话。
弗朗西斯再次耸耸肩。
正当他觉得自己要被莫名其妙地安上一项罪名时,控方律师突然站了起来,拿捏着腔调,微笑着说:“请原谅,法官先生,我的资料表示,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先生有人格分裂症的病史,我们不能确定他在杀人时是否为清醒状态,所以无法下定结论‘蓄意谋杀’。”
弗朗西斯在心里怪异地吹了声口哨。
哥哥我居然有人格分裂症,听上去比亚瑟·柯克兰下厨还惊悚。
法庭似乎并没有对控方律师为被告辩护感到奇怪,甚至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
诺拉仍然一脸惊慌,脸上的肥肉哆嗦着,没有说话。
两分钟后,法官终于拿起了他摆了半天的法锤,“当”地敲了一声。
“全体起立。”
东方人理了理围巾,缓缓地站了起来。
“关于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罪名争议,本庭宣布——”
法庭在这种时候显得最为安静,也作为肃穆。只听得见人们沉沉的呼吸声,和法庭外愈发猛烈的风。
“准予保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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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既然已经控诉了我,又为什么要保释我?”
弗朗西斯坐在宽敞舒适的车里,撑着脸,无聊地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玩。玩够了,他轻轻吹了一口气,卷卷的金色发丝就安分地落回他肩上,随着车身的摇晃而起伏。
那场荒诞的庭审结束后,他就被送上了王耀的车。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样的神展开,王耀已经悄声无息地上了车,熟练地点火,启动,载着“人格分裂”的弗朗西斯潇洒地离开。
“你不用明白,弗朗西斯。”
王耀的声音非常温润,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他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伸出窗外拂落梧桐叶。后面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他让开了一条道,对着暴脾气的车主歉意地点点头。
风越来越大了。之前还有些阳光的天空渐渐地被大片乌云占领,黯淡下来的光线衬得王耀眼底的淤青在瓷白的皮肤上更加明显。
“我想你应该向我解释点什么,耀。”
王耀并没有对这个亲昵的称呼感到不适——尽管这样叫的人是杀死他爱人的罪魁祸首,他沉默了几秒钟,答非所问般地说道:“今天的庭审,你觉得如何?”
弗朗西斯毫不犹豫:“闹剧。”
“是的,你说的很对。”王耀笑了笑,“事实上,在今天之前,你已经经历过一次庭审了——”
“等等等等,哥哥还是有点不明白,我真的杀了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弗朗西斯头疼地打断了王耀。
“你觉得呢?”王耀反问。
“……比起这个,我还是更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啊……”弗朗西斯低下头嘟囔着,自然也就错过了王耀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
“上一次庭审,判你为死刑,不过你家里人找了关系,改成了死缓,又要求重审案件,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王耀收回目光,不急不缓地解释着,语气很平淡。
“我的罪名,真的是蓄意谋杀?”
“很抱歉,我要非常遗憾地告诉你,你的罪名不止这个。”王耀略带怜悯地说,“在这之前,他们还调查出你在给你妹妹弗朗索瓦丝的一封信上咒她去死,甚至在她的葬礼上没有流一滴眼泪,因此断定你为异教徒,一旦被判为死刑,他们将以最残酷的火刑处死你。”
“……老天。”弗朗西斯干巴巴地发出一句感慨,表情有些怔愣,不知道是被自己的罪名惊到了,还是被这荒谬的刑法震撼到了。
王耀看见他这副魂都跑出去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
放空了几分钟,弗朗西斯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着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
“我杀了伊利亚,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温柔?说实话,我甚至不觉得你在难过。”
这次王耀没有立即回答。
肆虐的风从没关严的车窗缝钻进来,凛冽得如同淬过寒冰的刀子。一同进来的还有细细密密的冷雨和行人的抱怨,随即一并被王耀摇上的车窗挡在了外面。
王耀伸手开了暖气,一车的寒冷全部液化成水汽覆在玻璃上,连他漆黑的睫毛上也挂了几滴。东方人的神情在一片温暖中模糊不清。
弗朗西斯呼出一口白雾,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猜到这大概是怎样的情节。
只是“穿越”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总还是会觉得有点玄幻。
况且这个世界,眼前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太多,他也只能慢慢试探。
有句老话是说,找出一切不合理的存在,便能回到现实。
但看上去对这个世界不太管用——因为他根本就没找到几处合理的存在。
弗朗西斯的头又开始疼了。
不过没有疼多久,他的思绪便被电话铃声打断。
王耀没有顾虑太多,直接按下了接听。
“大哥你现在在哪儿?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他们说你已经走了?”
是那个证人席上坐在王耀旁边的长发姑娘。弗朗西斯心想。
“我在回家的路上。”
“跟谁一起?”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
“你疯了???”少女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倏地拔高了分贝,“你带杀人犯回家???”
王耀的语气依旧平静:“他有人格分裂症,还不能下定论。”
少女冷笑:“你真当我是那群傻子什么都信?别拿这套说辞糊弄我!医院伪造证明容易得很!你就是偏袒他!伊利亚尸骨未寒你就想跟老情人旧情复燃!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其实你早就——”
“林晓梅。”
这是弗朗西斯第一次听见王耀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说话。他面上依然是浅淡的微笑,眼里却结了厚厚的冰。
“……”少女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管好自己就可以了,不要妄图逾越那条线。”王耀的语气很淡,“我想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电话那头只剩少女粗重的呼吸声。
“你之前从我这里拿走的港口,还镇得住吗?”
“啪”的一声,电话里传来一阵盲音。
王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歉意地朝副驾上的人笑笑:“抱歉,让你见笑了。”
“……你妹妹?”
“曾经是。”
三个字敷衍过去,可以看出王耀并不是很想提及这个话题,弗朗西斯也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几分钟后,车子拐入一个看上去并不高档的小区,停在了路边。
“到了,下车吧。”
“你就住这里?”弗朗西斯有些难以置信。
“?”王耀疑惑地转过身,随口问道,“我住这里怎么了?”
“不……只是觉得,你的谈吐不像普通人,更像是上流社会的贵公子。”弗朗西斯看着他锁好车门,抬脚往阴暗的单元楼走去,“住在郊区独栋别墅里的那种。”
王耀闻言一笑:“你的想法很有趣……不过我曾经的确是住在别墅里,后来自己搬出来了。”
这是他第二次说“曾经”这个词。
跟几分钟前一样,王耀说完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就像是邀请闯入者进入推理的迷宫,给了点影影绰绰的线索,然后缄口不言,再一点一点地关严了入口的大门。
思索间,王耀已经撕下了封条,拿钥匙开了门。他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法国人。
“请进,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先生,我尊贵的客
人。”
>>>
这是弗朗西斯入住王耀家的第三天。
起初他还不明白为什么王耀会好心收留自己(尤其还是一个待定的杀人犯),不过也没多问——实际上是因为王耀自从回了家就基本上呆在房间里没出来,要出来也只是有工作需要,他根本没机会问。
弗朗西斯·人格分裂·波诺弗瓦先生苦恼地站在客厅里,张望了下四周,看见窗户边一堆东倒西歪的伏特加酒瓶(他敢肯定是伊利亚·布拉金斯基的),一转头又看见厨房里发霉的蔬菜,再一换视角又被一只垂下来的蜘蛛亲切问候……如此种种,弗朗西斯终于没心思愁自己怎么回现实了,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卷起袖子,在卫生间的角落里找到快长蘑菇的毛巾和许久没用的拖布,开始了大清扫。
那一刻,弗朗西斯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他就是王耀请来的廉价清洁工。一定是这样的。
……
实践证明,没有什么事是认真起来的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做不到的。
王耀刚出房间,原本急匆匆的步子突然被整屋的亮堂新鲜给惊得止住了。他皱着眉往外看去,确定了家里没有进贼(虽然他觉得没有贼这么好心帮他打扫)后迟疑地走向了厨房。
还没推开厨房门,王耀就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奶油蘑菇汤的味道,还敏锐地捕捉到了男人不成调的乡村小曲儿。
他举在半空的手一顿。
“啊啊,小耀家里的食材根本不够嘛……”厨房里的人不轻不重地抱怨了一下,接着响起了鸡蛋壳破碎的声音。
“等下拜托他买一点好了……唔,最好多买些肉类和蛋类,看他那么瘦,估计有些营养不良吧。”
“他家气费也不是很够了——老天,这炉子居然还炸火花!他到底是怎么过下去的啊!”
厨房里的热气在门上凝结成薄薄的一层水珠,模糊了男人忙碌的身影。王耀站在门口,隔着玻璃安静地听着弗朗西斯琐碎的自言自语,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也是同样忙碌着的斯拉夫男人。
【这个是伏特加煮鸡蛋哦,很好吃的!】
【我第一次煮粥,好像有点糊,小耀不许嫌弃!】
【炉子又炸火花啦!小耀快帮我吹吹,好痛哦……】
酸涩不已的眼眶被滚烫的液体侵占,将眼前的景象切割成光怪陆离的回忆,锋利的边缘把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划得鲜血淋漓。
“我杀了伊利亚,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温柔?说实话,我甚至不觉得你在难过。”
不难过?
王耀自嘲地笑了一声,胡乱擦干眼泪,在弗朗西斯开门的瞬间重新冷静下来。
“啊哈,波诺弗瓦式爱心早餐完成——咦,小耀你怎么站门口?”
王耀垂着眸子,再次答非所问:“辛苦你为我做早餐了,看上去很不错。”
弗朗西斯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顺着说道:“尝尝吧,哥哥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谢谢……不过我得先出去买点食物——你说的,家里的不够了,对吧?”王耀快步走到门口,拿起钱包,回头笑道。
弗朗西斯耸耸肩,喊了一句:“你的钱够吗?”
“放心,买这些东西还是够的。再说,就算不够,莫非你要帮我出?”王耀眨眨眼,声音被隔绝在门后,“我很快回来。”
弗朗西斯站在落满了金色阳光的洁白瓷砖上,神色晦暗不明。
他几口吃完自己那份简易早餐,掏出前几天打扫卫生时找到的老照片,随手拿了一支笔,在背面开始写字。
林晓梅——王耀曾经的妹妹——似乎有家庭矛盾
伊利亚——被“我”杀死——家暴
弗朗索瓦丝——妹妹——已死
王耀——婚前幸福婚后凄惨——表现异常——似乎经历过什么——“造物主”怀疑对象
他咬着笔杆,思索了一下,又加了一行。
弗朗西斯——世界的闯入者——人格分裂的杀人犯
他收起了笔,将照片翻过来。
这张照片是他在马桶的水箱里找到的,用密封袋裹着,不过还是因为泡的时间太长而有些起皱。
硬要说的话,这应该算一张全家福。
王耀被伊利亚搂抱着站在中间,神色有些羞赧,不过看得出来他很幸福。他左手边是林晓梅,嘟着嘴,怒视笑得一脸满足的伊利亚。他右手边是两个青年,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眉眼温和;另一个的眉毛比较粗,瘫着脸,目光沉沉。
这是属于曾经幸福的王耀的生活。
弗朗西斯沉默着收起了照片。
他大概能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了。
>>>
“耀?窗帘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红色……”
“那哥哥给你换成浅红色怎么样?”
“唔……随意。”
几分钟后。
“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我昨天买了点黄油,你随便炒点菜吧……啊唔?”
“是新鲜的黄桃哦,多吃一点。”
“谢谢……”
王耀鼓着腮帮子,坐在刚换了垫子的沙发上,手上敲击键盘的动作不停。
弗朗西斯盯着他,悄声无息地坐在了他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王耀长舒一口气,轻声道:“这次的货也搞定了。”
他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外面灿烂的阳光,眼底露出些许笑意。
“哎呀,天气真好,下午的时候我们出去逛逛吧……”
“王耀。”
被叫了名字的人话语一顿。
“你是造物主,对吗。”
很明显,这不是个疑问句。
明明是弗朗西斯一贯温和低沉的声音,被大脑处理后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子,残忍地划开了这几天表面的温情。
东方人缓缓地将视线移向了弗朗西斯,沉静的琥珀色眸子里什么情绪也没有:“你想说什么?”
“你不想说,那就我来吧。”
“从那次荒诞的庭审开始,你就知道我并不是你所想要的那个‘弗朗西斯’,所以你让律师伪造了一个证据——我患有人格分裂症,然后保释我,把我带到你家,方便你监管我这唯一的变数。”
王耀的神情一瞬间恢复到了庭审那天的冷淡,他没有作任何评价,只是扬了扬下巴:“往下说。”
“你并没有想要藏起线索,相反,你总是在话语间给我信息。包括你几次闭口不谈的‘曾经’,还有那张照片,那应该是你很早之前就照了的吧?”
“是在打扫的时候找到的吗?”王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声地说道。
弗朗西斯沉沉地看着他:“对,是在马桶的水箱里发现的——”
“原来是在那里吗。”王耀打断了他,眉眼微微弯起,“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连我都不记得把它扔在哪里了呢。”
“……扔?”弗朗西斯不会记错照片上仔细裹了几层的密封防水布。
“他们背叛了我,那我也可以背叛我的曾经,你说对吗?”王耀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他站起身,双手随意地插在兜里,没有理会它的意思。
他垂眸看着沙发上的英俊男人,恍惚道:“你总是给我一种他回来了的错觉。”
“爱人被旧情人所杀,而提出上诉的我却选择保释突然‘人格分裂’的杀人犯,把他带回了家,与他和平共处了一周。”王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甚至对这个犯人产生了依赖感。”
弗朗西斯一愣。
“你知道吗,弗朗西斯,在我原本的剧情里,五天前就该执行你的死刑。但是你说对了,你是我唯一不曾料到的变数,你改变了这个剧情。”
“所以……?”
“你以为自己可以逃过这一劫?”王耀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点狡黠,“很遗憾,那大概比让我喝一锅煮过鸡蛋的伏特加还要难……这样说吧,三天后是你最后的庭审,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说不定可以不用代替我死哦。”
本来安静听着的弗朗西斯忽地抬起了头,瞳孔微缩,喊道:“等等,耀,什么叫做代——”
“嘘。”
王耀手里握着不停震动的手机,联系人的名字跳动在弗朗西斯的视网膜上,看得他心跳加速。王耀笑眯眯地看着震惊的他,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
“弗朗西斯,你其实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现在,我留给你足够多的时间,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来自异世界的局外人。”
……
那天王耀很晚才回家。
他站在门口,神情疲惫,瘦弱的身躯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
“回来了?哥哥今天做了你喜欢的罗宋汤。小笼包的材料我也买好了,明早上蒸怎么样?”
王耀转了转僵直的眼珠,琥珀色在一屋子温暖的气氛中折射出冰冷的光泽,显得格格不入。
“你怎么还在?”他开口,声音异常沙哑。
“咦?原来耀之前的意思是想赶我走吗?”弗朗西斯惊讶地看着他,“哥哥好伤心呀——我真的要流落街头啦!”
王耀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否认些什么。
他穿上棉拖鞋,还没迈开步子,便脚下一软,直直地栽倒在弗朗西斯还带着水汽的怀抱里。
“你怎么了?耀?不舒服吗?”
嗡嗡作响的耳朵里传来男人温柔磁性的声音,王耀伏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上,纤长的睫毛随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颤动着,像一只疲累的、好不容易找到栖地的蝴蝶。
他叹息了一声,没有回应弗朗西斯的关心。
会炸火花的炉子上炖着慢吞吞冒泡的罗宋汤,深红色的木桌上摆了两杯热乎乎的姜茶。浅红的窗帘被细心地卷起,玻璃一尘不染,窗台上乳白色的细颈花瓶里换了一束半开的鸢尾花。
路过的汽车车轮轱辘辘地辗过夜色,留下一地的寂静。
王耀安静地被男人抱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推开了他,脚步匆匆地走向了卫生间,利落地锁了门。
弗朗西斯的臂弯没了那人的温度,他也匆匆脱下小熊围裙,快步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
“你没事吧?你刚刚都在发抖,是感冒了吗?……卫生间的灯在外面,我帮你打开?”
“别……”
弗朗西斯动作一顿。
里面微弱的声音继续说道:“不要开灯,别开……”
这个世界的造物主的语气很软,带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哭腔……他在央求弗朗西斯,不要让他看见自己这副凄惨的模样。
——王耀在哭。
意识到这一点的弗朗西斯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打碎一块精致的琥珀那般小心翼翼。
“好,我不开。”
为了省电,除了厨房和门口,其它地方都没有开灯。
夜晚的公路上有车一划而过,车灯在屋内投下一片光亮,又倏然消失。短暂的光亮映出王耀模模糊糊的影子,还没等弗朗西斯看清,便再不可寻。
王耀蜷缩在角落里,瓷白的脸颊上布满蜿蜒的泪痕,无声地哭泣着。水箱那片区域逐渐扭曲成一个漩涡。他抬手遮住,眸中蔓延开一片自欺欺人的嘲讽。
把荒谬剥下,所见即为真实。
弗朗西斯沉默地站在门口,搜肠刮肚了许久,确定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他后,叹了口气,垂下了眸子。
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悲哀被寂寥不断放大,到了难以坦白的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王耀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弗朗西斯,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你已经真实到……让我的剧情脱离了掌控,让这个世界产生了裂痕。”
“我没有办法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荒谬的……我再也不能保持清醒了。”
这一次,换作弗朗西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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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突如其来的哭泣之后,王耀便开始躲着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收起照片,起身来到厨房。
明天就是最后一次庭审了。
想要凭一己之力逃离升天,难度五颗星——毕竟弗朗西斯不觉得自己能跟那群疯子讲道理……况且他也没有实际证据。只要王耀愿意,他大可以用最恶毒的手段把弗朗西斯送上火刑架。
哦,好吧。弗朗西斯耸耸肩,默默地纠正了一个错误。“恶毒”这种词不适合他,还是换成“荒谬”吧。
“哎,哥哥我真是命苦。”弗朗西斯·放弃挣扎·波诺弗瓦先生再一次感慨,又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但是没关系,至少还能再吃一次哥哥自己做的晚餐。”
他开始思考“用一桌美食感化造物主”的可能性。
不过当他看到那炉子欢快地迸溅出火花、以及快空了的冰箱时,这个希望也破灭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的法国人并没有注意到悄声无息站到自己身后的王耀。
“嗯,再有两分钟就可以出锅了。我看看,盐还……嘶!耀?”
弗朗西斯被探入衣物的冰冷冻得打了个哆嗦,他回头一望,正巧对上王耀含笑的眼眸。
“怎么了?你的手好凉。”
王耀没有回答他,一双瓷白的手渐渐下移,瘦弱的身躯缓缓靠上了男人宽阔的后背。
弗朗西斯屏住了呼吸,镇静地握住他的手腕,声音低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王耀静静地与他对视,半晌勾起一个苍白而暧昧的浅笑:“弗朗西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弗朗西斯的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东方人的眼神幽深,眼尾有一抹淡淡的红,让弗朗西斯想到被稀释过的鲜血。夕阳的光线中,纷飞的尘埃落在他的发上,像新娘披着的轻纱,或是被遗忘在曾经的幸福。
炉火在被点燃的欲望中熄灭。
那个吻太过决绝,太过悲哀,以至于在尝到铁锈味的瞬间,被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使眼泪也开始沸腾。
不知是谁在换气的间歇中顺手拉上了窗帘,交缠的气息间传来细微的泣音。
王耀脖子上可怖的紫红色掐痕还没有消退,却把最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了弗朗西斯。
“伊利亚有SM爱好。”
庭审上他的淡然与此刻的笑意重合在一起。
“没关系,你可以不用那么温柔,我习惯了疼痛。”
痛苦永远是使人清醒的良药。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抽出手指,再轻柔不过地抬高他的双腿。
“你值得世界上所有的温柔,亲爱的。”他说。
地板上朦胧的影子微微摇晃,夕阳光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后,最后一抹亮色栖息在卷曲的鸢尾花长瓣上,随着花瓣缓缓坠落。
书桌上掉下一页纸,晃晃悠悠地落到地上,中文的字迹清秀而模糊:
我的灵魂与我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
而我的存在却如此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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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像一场搁置许久又被重新唤醒的噩梦。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坐在被告席上,麻木地想。
具体如何审判他的,他没有听。只是对周围的喧闹感到疑惑。
弗朗西斯将目光转向证人席。
王耀今天没有来。
手铐已经被皮肤变得温暖,亮银色之下藏着他淡蓝色的血管,沉默地流淌着他的血液。
一片议论声中,他听见法官重重地敲下法槌,用高得滑稽的声音宣布:“相信诸位已经找到了真理,那么请全体移步到刑场,共同见证燃烧罪恶的神圣时刻!”
弗朗西斯皱起眉,还没品出这话里有什么不对,控方律师便走到他跟前,解开了他的手铐。
“这是做什么?”他问。
律师彬彬有礼地笑着:“我那天给王先生打电话的时候你应该也在场,难道猜不出来现在的情况吗?”
弗朗西斯听见自己心跳开始加速。
他艰难地稳住声音,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王先生说,在这个荒谬的世界里,谁都是有罪的……”
弗朗西斯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颤抖着手拨开人群,朝着高高立起的十字架跑去。
身后的控方律师还在微笑,继续说完了那句话:“……但唯独你没有,所以他来承担一切罪名。”
当火焰终于燃尽所有荒诞,焦黑的背叛开始崩塌。
没有谁再是这场幻梦里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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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浪漫文学作家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再出新作《局外人》。
一改之前浮华的辞藻,这一次的故事里加入了推理和魔幻的元素,受到广大读者的追捧。
当地黑手党的少主王黯曾经有过一段完美幸福的生活,不过随着贪婪和嫉妒的侵染,他接连被自己的家人和爱人背叛,狼狈地离开。后来因不堪爱人残忍的家暴,选择杀害了他,并巧妙地嫁祸给旧情人克里斯托弗·波诺弗瓦。
被莫名其妙卷入凶杀案中的克里斯托弗就像是来到了一个由王黯一手创造并掌控的荒谬世界,身为局外人、又被莫名其妙保释的他清醒地推理出事情的真相,向王黯坦白。王黯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就是一种荒谬,却在克里斯托弗身上看到了久违的真实,于是心甘情愿地承担了罪名,世界崩塌。
而让女性读者印象最深刻的情节之一是十字架上的火烧起来的那一段。
【人群闹哄哄的,偶尔冒出几声尖锐的笑,弥散在干燥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摩擦起火的空气里。可是克里斯托弗什么也听不见,听觉神经仿佛已经失去作用。
这天的天气很好,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见到了最灿烂的阳光。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斑驳的视网膜上只映出东方人高傲而笔挺的身影。
王黯瓷白的皮肤被粗砺的麻绳磨出暗红的血色,那颜色从手腕一直蔓延到嘴角,一点点明亮起来,最后归于他艳丽无双的琥珀色眼眸。
火,从十字架底端燃起来了。
王黯的眼神无比清醒,他的眼底也升起一片纯净的火焰,灼热的温度舔舐着周围的空气,烫出几个小小的漩涡。
他似有所感,垂下眸子,锁定了人群最外围的克里斯托弗,看着他惊慌无措的模样,慢慢地弯起了精致的眉眼。
黑色的飞灰旋转着落在他发上,如同手刃罪恶后上帝赐予的加冕。
他用口型说,我去寻找我的“合理”了。
——Au revoir *
人群向他发出憎恨的喊声。
造物主扬起唇角,微笑瞬间被火光吞没。】
……
“扛起美食大旗”留言:我我我我我可以!!!黯爷你的“合理”就是克里斯托弗啊不用找啦!!!
“看到我请叫我去写物理”留言:本来以为是个刀子中途以为是糖结果还是刀子……嗯,这刀子真甜。
“看文千万条口罩第一条”留言:我爱死这个温柔的克里斯托弗!!阿伟螺旋升天!!!
……
弗朗西斯眯着眼关闭了私信,骨节分明的手指摘下金边眼镜,长舒一口气。
他接起震动许久的手机,理了理头发,走到窗边,向下看去。
熟悉的黑发青年怀抱一大束鸢尾花,歪头气鼓鼓地看着他,指尖因为浸泡在春日早晨的冷风中而有些发红。
“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怎么现在才接呀——我还以为你又被卷进哪个案子里去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清朗,带了一点点孩子气,弗朗西斯忍不住笑起来:“抱歉抱歉,睡过头了。你那边处理得怎么样?”
“前几天刚把伊利亚从监狱里捞出来,和平离婚了。家里也协商好了,只要我不做什么出格的事,生活费他们会按时寄给我。至于我那几个野心勃勃的弟弟妹妹……随他们去整吧,我也不想管他们了。”
“那挺好的啊,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旧情人’试试?嗯?”
王耀挑起一边眉,答非所问般说道:“你煮的罗宋汤不错,再做一次?”
弗朗西斯插在兜里的手转了转小戒指,耸耸肩:“乐意之至。”
他们同时轻松地笑出了声。
法国作家整洁的书桌上摊着自己的新作,晨风吹起薄薄的尾页,上面写着一句话——
“在我荒诞的世界里,你是唯一合理的存在。”
Fin.
*“哭是常情,笑乃不可测”:选自《局外人》序言
*“我的灵魂与我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而我的存在却如此真实”:选自《局外人》
*Au revoir:法语,再见
有些小可爱可能没有看懂的我这里解释一下(闭嘴你就是个逻辑废):
王耀生活在家暴和背叛里,创造了一个荒诞的世界,本来一切是按照他预想的剧情进行着,但弗朗西斯无意中闯了进来,于是剧情发生了小小的改变。
对弗朗西斯来说,王耀是世界里唯一合理的存在。
对王耀来说,弗朗西斯是拯救他的光。
局外人,既是意外闯入的弗朗西斯,也是一手创造这个世界的王耀。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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